臨江閣

　　前傳　第四章

　　「你說什麼？」靠在欄杆上，喝著便利商店買來的熱飲，剛從老家回來的陳勝錯愕的嚷道：「你這小鬼才六歲，幹嘛學人家去什麼國外深造？見鬼了！」

　　坐在鞦韆上的男孩喝了點熱桔茶道：「已經決定了，今天早上諾利瑟斯學園已經發入學通知給我了，下個月五號報到。」

　　沉默了一陣，陳盛將空了的鋁罐用力一握，扔進旁邊的垃圾桶。

　　「另一個小鬼怎麼辦？你不是把他當寶貝在疼？」陳勝坐在長板凳上問。

　　「這就是我找你出來的原因。」男孩看著陳勝，認真道：「在我還沒有能力前，請你照顧嚴嚴。」

　　被六歲的小鬼認真地拜託照顧一個三歲的小鬼，一種荒謬且詭異的感覺浮上陳勝的心頭。

　　「你跟他說了嗎？」陳勝決定先搞清楚狀況。

　　男孩垂下頭，晃晃腦袋道：「我還沒跟嚴嚴說，誰叫你一直不回來！」

　　這樣才像個小鬼嘛！看不慣男孩認真的小大人模樣，陳勝如是想道。

　　「沒膽就直說，哪來的藉口。」陳勝拆台道。

　　「你又知道了！」哼笑一聲，男孩白了他一眼後低頭不語。

　　說他沒膽也沒錯，就算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，他還是不敢對他最疼愛的弟弟說出事實。

　　不敢對他說他即將要離開他的這個事實。

　　任何苦他都肯吃，任何責任他都願意擔起，他最不忍心的就是看見弟弟傷心難過的臉龐，他的嚴嚴理該快樂平安、開心無憂，任何負面的情緒及污穢的現實都不該侵擾他。

　　「你太寵他了。」陳勝嘆氣道：「你總不可能跟著他一輩子。」

　　「不可能？」男孩不解的問：「為什麼？」

　　陳勝解釋道：「長大之後你們都有各自的事業跟家庭，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成天膩在一起嘛！」

　　「家庭？我們不是同一個家的嗎？」男孩更迷糊了。

　　「呃，是沒錯……」陳勝看著男孩閃亮的大眼睛，投降道：「算了，等你長大就懂了，回去吧。」

　　「什麼嘛！」男孩嘟了嘟嘴，他最討厭有人因為他年紀小而看不起他了。

　　「總之，以後就知道為什麼了，先回去吧，免得福伯罵人。」陳勝催促道。

　　「福伯不會罵我的，哼哼。」男孩笑得甜美，陳勝卻看得頭皮發麻。

　　「我說大少爺，您在這逛了一個小時了，不累嗎？」陳勝有點頭疼的問：「咱們回家好不好？」

　　「我說了，你可以先回去，我又沒要你陪我！」男孩喝著老闆看他可愛送他的冬瓜茶，不怎麼在意的繼續逛著。

　　要我一個人回去不被福伯剝皮下酒才怪！陳勝完全了解眼前的小惡魔是打什麼算盤。

　　看著男孩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逛著賣飾品的攤子及店鋪，陳勝納悶道：「你是要買什麼啊？怎麼會到夜市來買？」

　　「要給嚴嚴的。」男孩站在小攤販前面答道：「不想用爸媽的錢，也不能讓他們知道，所以不能到平常去的店裡買。」

　　「不用他們的錢？那你用誰的錢？」陳勝不覺得六歲大的小鬼會有其他的經濟來源。

　　神秘笑笑，男孩轉過頭繼續逛他的街，陳勝雖然好奇卻因為要提防附近的宵小只能閉嘴趕緊追上，正要開口，卻被男孩的歡呼嚇了一跳。

　　「就這個！姊姊，我要這個！」男孩抓著一對銀墜對女老闆道：「漂亮的大姐姐，我要這對項鍊。」

　　「弟弟的嘴好甜唷。」年輕的女老闆拍拍男孩的臉頰，將項鍊放進夾鏈袋裡微笑道：「可愛的弟弟，算你三百塊就好。」

　　知道女老闆給了他折扣的男孩甜笑道：「謝謝姐姐。」

　　「你買了什麼？」等男孩結完帳走離攤位，陳勝便好奇的湊近。

　　「不告訴你。」將夾鏈袋塞進外套口袋，男孩對他扮了個鬼臉：「回家吧，還不快走！」

　　哀叫了一聲，陳勝蹲下身捂著被踩疼的腳趾，罵道：「你個死小鬼！你夠狠！」

　　「嘿嘿，走啦，慢吞吞的。」男孩得逞的笑著，轉過身往停車場的方向走。

　　跟在後頭的陳勝露出有點無奈的笑容，這小鬼平常太成熟了，讓人幾乎要忘記，他，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啊！

　　「少爺－－！您終於回來了。」福伯聽見開門聲，便停下徘徊的腳步，衝上前抱住小主人，關心道：「少爺您沒事吧？有沒有哪裡傷到了？」

　　「我沒事。」男孩對著老者甜甜笑開，似乎全無心機的道：「陳勝把我照顧得很好唷！」

　　聽到這個名字，福伯馬上發現一旁正打算開溜的男子，咬牙切齒的喊出聲：「陳勝－－！」

　　被叫住的陳勝恨恨的瞪了男孩一眼，這個舉動讓福伯的怒火更加高漲。

　　「你又帶少爺去哪鬼混了？都這麼晚了，要是少爺出事你能負責嗎？你怎麼可以瞪少爺？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了，我看你明天就捲舖蓋走路吧你！」福伯氣得指著陳勝的鼻子大罵。

　　「福伯，你冷靜點。」一道女音響起，福伯緩了口氣，情緒已經不再那麼激動。

　　「夫人。」陳勝和福伯兩人同時躬身。

　　男孩則是禮貌的微笑，喚道：「媽咪。」

　　「福伯、陳勝，你們先去休息；小桐，你來媽咪房裡，媽咪有話跟你說。」女子臉上帶著些許溫暖的笑意，轉身上樓。

　　「既然如此，福伯先告退了，少爺晚安。」福伯瞪著陳勝道：「你也趕快去睡！」

　　「遵命。」陳勝裝模作樣的行了個禮，福伯不想再生氣，對男孩行了個禮就離開了。

　　福伯才走，陳勝就顯出本性道：「你這小鬼，又陷害我？」

　　男孩笑道：「哪有，我只是說你很照顧我，哪有陷害？」

　　「算了算了，你這小鬼！」陳勝無可奈何地揉揉自己的太陽穴：「算我栽了！夫人叫你呢，還不快去？」

　　「好啦。」男孩走到樓梯處，轉過頭：「陳勝！」

　　陳勝停下腳步，回過頭：「幹什麼？」

　　「謝謝，晚安。」男孩有點臉紅的說完，便快速的上了樓。

　　「……還是個小鬼嘛！」陳勝失笑，晃晃腦袋往自己的房間走。

　　「媽咪。」男孩在門外敲門喚道。

　　「門沒鎖，進來。」

　　照著指示推開房門並輕聲關上，男孩逕自坐上沙發微笑與母親對看，似乎對母親要說些什麼根本不感興趣。

　　「你打算去念諾利瑟斯？」女子坐在搖椅上，許久才吐出聲音。

　　「是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女子不明白的問。

　　「您要求的。」男孩的態度就好像面對的人不是母親而是陌生人似的，那樣冷淡、那樣抗拒。

　　疏遠且有禮的笑容出現在一個六歲的孩子臉上，女子因這詭異的畫面而心悸起來，不由轉開視線。

　　「我沒有讓你去念諾利瑟斯！我只是要你－－」

　　女子還未說完，便讓男孩接了話。

　　「要我進京威集團投資的學校唸書，三年後讓嚴嚴入學。」男孩說完還補充道：「讓我保護嚴嚴，不讓他受半點傷害，是嗎？」

　　「你－－」女子的計謀被說破，微惱的哼道：「既然你都明白，為什麼要忤逆我？」

　　「因為我不喜歡被人當成棋子。」男孩臉上的微笑在女子眼中開始產生扭曲：「就算目的相同，就算你是我母親，我也不喜歡被人操縱的感覺。」

　　「小桐，我－－」彷彿意識到眼前的孩子是自己的親生骨肉，女子頓時有些氣弱。

　　「諾利瑟斯是全世界屬一屬二的學園，三年後嚴嚴入學，我一樣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。」男孩臉上寫滿自信：「沒有別的事了嗎？媽咪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女子故作冷漠道：「回去睡吧。」

　　「好的，媽咪晚安。」男孩頂著天真無邪的笑容離開房間，沒有注意到房門關上的剎那，母親那複雜的表情。

　　曾經，她也有過與小桐一起玩樂的日子；

　　曾經，她也能享有小桐最真摯的笑容，而不是現在這樣如對敵般小心且虛假的應酬笑容；

　　曾經，那孩子真的是毫無心機、無憂無慮的大少爺；

　　曾經，那孩子會抱著枕頭哭著找她一起睡覺；

　　可如今，什麼都沒了，在那個錯誤的夜裡，什麼都灰飛煙滅了。

　　「小桐……」女子想著想著，不禁長嘆口氣。

　　上午 12:25 207/05/14